茅屋裏一成不變的燃著柴火劈啪的聲音，薩瑪婆好似萬年不動化成了石頭般坐在爐火前，盯著咕嘟冒泡的鍋子。

滿吉坐在她對面，喚了聲：“阿奶。”才把那蒼老風化的化石喚回成人。

“滿吉，我告訴過你，不要去招惹大丫頭。”

“阿奶，我沒有招惹她。”——至少現在沒有。

薩瑪婆顯然不怎麽相信他所說的話，“滿吉，你的心思逃不過阿奶我的眼。別再打什麽主意，讓那兩個小子把丫頭們帶走，沒了她們，東方就是有通天之能，他不肯出山，也就成不了事。”

滿吉微默，“阿奶，我不覺得非要這麽做——只要她們兩個不再聽從她們師父的命令，結果也是一樣的。與其讓她們走，不如讓她們反過來幫我們——”

話音未落薩瑪婆突然伸手沖他腦袋上一拍，速度之快哪裏還有老態龍鐘之相。

“混小子！為一個小丫頭就犯糊塗了嗎？你以為寶瓷寶珞會背叛她們師父？別為了一個寶瓷丫頭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你爹爹和你大哥那是兩條人命，所以等我死了，就輪到你來接我的班了。你也想一輩子給人當奴仆嗎？”

滿吉沒有再反駁，但他心裏依然固執的抱著自己的想法。

君安寧一個人先回了滿吉家，寶珞沒有跟他一起走，估摸著又得偷偷摸摸避著人才敢進村。一進門正趕上寶瓷從廚房裏出來，端了重做的早飯出來，左右瞧瞧——

“笑笑呢？”

“沒在嗎？哪兒遛食去了吧……”

他瞧著寶瓷手裏的盤子，心道笑笑不都吃過一頓小竈了，怎麽還有啊……伸手就想去偷吃一口，被寶瓷給拍開了。

“你不是吃過早飯了嗎！”

“那些粗茶淡飯……”哼唧，難怪笑笑給寶瓷蠱惑了呢，敢情這是胃的征服。

——他要知道笑笑之前都吃了些什麽，看他還會不會這麽說。

寶瓷本想好好補償一下笑笑的呢，如今笑笑不見人影，也只能把重做的早飯便宜了寧寧。

她托著下巴坐在院裏的石桌上看寧寧歡天喜地的大快朵頤，全然忘記自己似乎是應該嚴嚴實實躲在屋裏的——雖然後院裏也屬於滿吉家的私人地盤，但很可惜，在這種深山小村子裏，一層籬笆柵欄之隔的後院是沒有什麽隱私可言的——

剛聽外面喊了一聲：“滿吉，今兒要不要跟村裏人一起去打獵……？”

聲音在看到院子裏的寶瓷時戛然而止，寶瓷愕然的跟對方大眼瞪小眼片刻，就聽那村人突然一聲吼：“山上的賊丫頭又來了！！”

“——什麽！？山上的賊丫頭！？”

“——在哪裏！？”

“——這回不能讓她們跑了！！抓住打斷腿！！”

仿佛一下子四面八方頓時冒出一群群的村民，本就集結起來準備去深山裏打獵的獵戶更是第一時抄了武器紛紛趕來。

寧寧一見這場面就傻了眼，險些被嘴裏的一塊肉噎住。

寶瓷忙一把拉起他，“還吃？快跑啊！！”

他們拼命跑，村民們氣勢洶洶四面圍抄堵截追趕而來，寶瓷一個人本可以跑得輕車熟路，奈何帶著一個寧寧，每每險象環生幾次差點被亂棍淹沒。

寧寧已經出離驚悚了——寶瓷寶珞以前到底都幹了什麽這麽人神共憤啊！！

遠遠的瞧見正往這裏來的寶珞，寶瓷一時腦抽沖她喊了一聲：“寶珞快逃啊~~！！”

但見寶珞的身影倏地一停，方看清奮力逃竄中的寶瓷和寧寧，還有他們身後氣勢洶洶追趕而來的村民，當即轉身，二話不說飛奔而去——

——走了！

她竟然真的走了！

要不要這麽沒義氣啊~~她這是太聽話還是太沒良心！？現在還有誰能救他們啊！！

可是寶瓷和寧寧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卻連哀嚎的時間也沒有，悲憤之中寶瓷橫生一股蠻力用力一扯，拽起眼見就要跌撞摔倒的寧寧繼續跑！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忽見前方樹上一團白白的事物蜷縮而眠，可不就是出來遛食的笑笑！

——別人遛食是散步，他遛食卻是找地方窩著睡覺？

這時候誰還管得了那麽多，眼見著唯一的救星，寶瓷和寧寧直沖著笑笑跑去——“笑笑！笑笑救命啊！”

奈何樹上笑笑睡得正酣，震耳發聵的鼾聲裏哪裏聽得到求救。

他們在樹下焦急求救未果，轉頭一看暴民將至，放出來的獵犬更是狂吠著將要撲上來——寶瓷一見嗷一聲竄上了樹，堪堪把寧寧扯上來時，已經被獵犬咬掉了他一直鞋子。

寧寧嚇得心驚肉跳心肝兒亂顫，再遲那麽一點點他的腳都得給咬掉。

“笑笑~~快醒醒啊~~！”

搖晃未果，看樹下獵犬狂吠，再看村民已紛紛趕至，寶瓷寧寧已別無他法，一人擼起笑笑一只袖子露出白白的手臂，咧開兩排小白牙狠狠的叉下去——

一胳膊一個小牙印的結果是笑笑終於微微擰著眉頭一臉茫然的醒來了，人聲犬吠，鋤頭鐮刀——用不著寶瓷和寧寧多解釋，他已一袖橫掃退開人群，隨即一手夾起寧寧一手拉起寶瓷飛奔逃命。

民風彪悍。

就算是笑笑，也要被壓倒在村民洶湧的怒火之下。

寶瓷表示，被追趕出兩三座山什麽的，那都是小事！

——※——※——※——

待三人氣喘籲籲回到東方獄華的石屋，早已經是半晌午。寶瓷和寧寧抖抖索索撐著腰看著一臉淡然的寶珞，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寶珞面無表情道：“你們來遲了。”

寶瓷真的很想嗷叫那還不是因為她見死不救！可現在卻不是時候，她幾乎立刻就明白寶珞這句話的意思——這麽遲才來，師父一定在不滿了！

寧寧一楞，被人追得早就忘記了時間，慌忙沖過去拜見。

石屋裏安靜一片昭示著主人的不滿，寧寧鼓起勇氣又喚了一聲：“師父——”

“誰是你師父！”

東方獄華終於出現在門口，睨視著寧寧，“三日之約，我放你晚上離去已是不跟你計較，你倒是得寸進尺！”

“不，前輩，那是有原因的！”

“你有沒有原因與我何幹，既不守規矩，也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

“不要~~！師父！前輩！！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寧寧一急險些撲上去攔住他回屋，不過他還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的。

東方獄華自己停了下來，回頭看他一眼，突然陰惻惻的問道：“若我給你一個選擇，她們兩個，你們只能選擇帶走一個，剩下的那個就要肩負起兩人的擔子——你們選誰？”

寧寧頓時糾結，笑笑卻半點沒猶豫，淡淡應道：“寶瓷。”

“不對，不能這樣啊~~”寧寧抱頭掙紮——雖然寶瓷是跟他們認識比較久，比較熟，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寶珞往火坑裏推啊~~！太沒人性了~~！

三個人微微沈默的看著他糾結，寧寧竟然這麽認真的在煩惱……寶瓷略不忍心的提醒他道：“寧寧，你就別頭痛了，師父就那麽一說，半點都沒有讓你領走一個的意思。”

“誒！？”

寧寧愕然擡頭，東方獄華正嘲諷他傻帽似的冷哼一聲，轉身回屋。

如果不是寶瓷丫頭胳膊肘往外拐去提醒寧寧，東方獄華樂得看他糾結到死——寶瓷怎麽會不了解自己的師父呢。

寧寧各種哀怨，“原來笑笑你早看出來了，才答的那麽爽快……”

笑笑淡淡著一張臉道：“不，那是因為不管是不是真的我的回答都是一樣。”

寧寧囧——多少也體諒一下寶珞脆弱的小心肝兒吧，不要當著人家的面說啊~~

——脆弱的小心肝兒？在哪裏？笑笑覺得寶珞根本不會在意吧。

很遺憾，對笑笑寶珞的確半點也不在意。他們兩個，基本上就只是互相默認了彼此的存在卻完全沒有在交流的吧。

“怎麽辦……這下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東方前輩若是不肯再交涉的話……”

寧寧orz狀無力著，寶瓷頗為難的蹲下來摸摸他的頭，“餵餵別哭吧……”

“可是我把唯一的機會搞砸了……”

“……”寶瓷猶豫的看看寶珞，見寶珞也有幾分遲疑心動，才慢慢說：“也不是沒機會……”

“還有機會？”寧寧的眼睛頓時亮起來，讓寶瓷想收回那句話也不能了。

“可是師父一定會生氣的……”

寶珞點點頭表示讚同。

寧寧卻怎麽能放棄，催促道：“到底是什麽機會，你們快說啊！”

寶瓷磨磨唧唧，“師父以前說過，只要我和寶珞能打贏他，他就給我們獎勵，滿足我們一個要求……”

寶瓷的神情頗覆雜，那本是為了要獎勵她們聽話用功而許下的承諾，如今她們卻吃裏扒外要用這個來幫寧寧違抗師命？

師父真的會很生氣，很生氣的……被師父摸頭誇獎什麽的，又要成為遙不可及的夢了。

“其實……我們真的不介意替師父覆仇的……”

寶瓷試著說服寧寧，卻被他立刻反駁，“你們不要再自尋死路了~~！何況你們在做的是很不好的事！非常不好！”

如果她們師父的仇家只是一兩個人，那恩恩怨怨的江湖裏本也多了去了，他也就不攔著。可是整個江湖，那完全是另一碼事好麽！多少無辜人會被卷進來，害人害己啊！

他追問道：“那你們聯手可以打敗東方前輩嗎？”

寶瓷眨巴眨巴眼，“怎麽可能？”

師父怎麽可能為一點小成績就獎勵她們呢？那當然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才算是成就。

寧寧剛燃起的希望又受了挫折，“那要怎麽辦啊……”

寶瓷想了想，“如果笑笑幫我們的話……師父說過，助力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只要有那個本事可以找到人幫我們，那當然也算是我們的能力。”

“就這麽辦！”

寧寧重新燃起了鬥志，寶珞沈默片刻轉頭對寶瓷問道：“這樣好麽？”

“我也不知道啊……”

為什麽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呢……從回到滿地之後就一直揮之不去的，這種讓人惶惶不安的感覺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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